以前國文課有篇課文《習慣說》,作者是劉蓉,選錄自他的《養晦堂詩文集》。
原文如下:
劉蓉老爸那句「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國家爲?」並沒有錯,但其實真正的精髓是在「治」,也就是「管理」。蓉少時,讀書養晦堂之西偏一室,俯而讀,仰而思,思有弗得,輒起繞室以旋,室有窪,徑尺,浸淫日廣,每履之,足苦躓焉。既久,而遂安之。
一日,父來室中,顧而笑曰: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國家爲?命童子取土平之。後蓉履其地蹶然以驚,如土忽隆起者,俯視,地坦然,則既平矣。已而忽然,又久而後安之。
噫!習之中人甚矣哉!足之履地,而不與窪適也;及其久,則窪者若平;至使久而即乎其故,則反窒焉而不寧。君子之學,貴乎慎始。
大意就是:劉蓉回憶自己小時候,讀書的房間裡有一塊地方特別凹下去,踏得久了以後,這凹洞越來越大,在房間裡走動的時候也就越來越不好走,很傷腦筋。某天,劉蓉的爸爸來到這個房間,看到這件事,就笑他:「連個小房間都管理不好,還能治理國家嗎?」就命令家裡的僕人拿了土把地填平。之後劉蓉踏到原本凹下去的地方時反倒覺得那裡的地「高起來」而嚇了一跳,但仔細看就知道地是平的沒有特別高,後來也就習慣了。劉蓉由這件事情去說明「習慣」對一個人的影響非常大——地明明是凹下去的,時間久了也會覺得是平的,地真的平了之後反而會不習慣——所以在一開始就要養成好習慣是很重要的。
但,不知道為什麼,劉蓉老爸那句「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國家爲?」好像變成整篇文章最重要的重點?教室沒打掃乾淨時老師會拿這句話來教訓我們,我房間很亂時我爸媽會拿這句話來奚落我。(我的功課我的爸媽都讀得比我熟,是對好特殊的父母來著。)
於是在這樣的情境下,整篇課文的重點就變成了:保持居家生活清潔的重要性。
於是更偉大的聯想結論是:房間很亂的人不可能會治理國家。
「房間很亂的人不可能會治理國家」這奇異的聯想結論在我還是青少年的時候,竟然廣為許多學子接受,可能有很多人到現在還用這句話來教訓不整理房間的孩子,讓我真的忍不住要說:
這推論非常的狗屁不通啊!
就劉蓉與房間地上的凹洞這件事上的管理,有幾個層面:
首先,對於問題(凹洞)不可視而不見。劉蓉沒有在第一時間處理地上的凹洞,結果只是讓凹洞越來越大。
其次是實質的「治」的層面,也就是「如何解決問題」。狗屁不通的推論就是從這裡開始產生的。
劉蓉他老爸接下來的行動是:「命童子取土平之」。也就是說,劉老爺叫佣人去挖土來做個小土水工程,把問題解決了。
可見,劉蓉的不懂「治」,主要是「家裡有佣人他卻不會用」。
不論少年劉蓉是不敢命令佣人、不知道如何命令佣人……甚至可能不知道他可以命令佣人,都只顯露出他「不懂得如何分派工作」,也就是他「完全不會管理」。這才是真正的問題所在。
即使今天少年劉蓉面對地上凹洞的心態是「室有窪,徑尺,浸淫日廣,每履之,足苦躓焉。欲取土平之,卻不知何處可取,甚憾。」(地上有洞我想拿土填平可是不知道去哪裡找土只好算了。)或者是「室有窪,徑尺,浸淫日廣,每履之,足苦躓焉。遂至臨郊取土,欲平之,然蓉不諳工事,經數日方竟。」(地上有洞所以我到附近去挖土來填,可是這方面的事情我不熟練所以花了好幾天才做好。)就管理的角度上來說,劉蓉都是失敗的。
劉蓉的父親以「天下國家」為例子,其實也表示出這個父親的心目中對兒子未來的期許是以「治國」為目標。劉父說那句話的意思說穿了就是「家裡的小事情你都不會處理(佣人你都不會調遣),大事你怎麼有辦法掌握(當了政府官員以後怎麼有能力指揮屬下)」。
劉蓉被父親質疑的不是他的土水工程能力,更不是打掃能力,而是他指揮調度的能力。
所以說,如果這治國問題要跟房間亂不亂扯上關係的話,充其量也只能說「家裡有佣人房間還很亂的人治理國家的能力值得存疑」。
所以,在此呼籲房間很亂的朋友們,如果再有人拿這句「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國家為」來要求你的話,你可以:
1.命童子理之——叫別人去整理。
2.答曰:「無童使,非過矣!」——沒人去整理不是我的錯。
3.對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遑論天下國家。」——根本上說來我又沒有要治國所以沒必要證明我有治國能力。
嗯?我爸媽要我整理房間的時候我是這樣回答的嗎?當然不是!
當年我回答他們:「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我治國採無為而治。」就繼續睡午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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