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童話]不該有的約定

還有一種童話故事,細節情節不同,但是主要的事件發生原因卻是相同的。


例如,在遭遇危難時,為了保命而接受了巫婆之類的魔女開的交換條件,之後才後悔,於是過著必須躲避的生活之類。


其中印象最深刻的一個,是某個漁夫在海上遇難,海中的魔女對他說可以救他,但條件是「要將你家接下來第一個出生的東西給我」。


漁夫想到家裡妻子正懷孕,但轉念一想,家裡養的牛馬雞鴨這些家畜也都正懷孕中,接下來第一個出生的不見得會是自己的孩子,於是便答應了魔女的條件。當然,漁夫一回到家,就知道自己的兒子是魔女要的「第一個出生的東西」。


漁夫將發生的事情告訴妻子,妻子當然無論如何都不肯將孩子交出去,漁夫自己也捨不得,於是夫妻倆決定要違背跟魔女的約定。


為了躲避魔女的追趕,夫妻倆帶著孩子搬到看不到海的村子,並且嚴厲地警告孩子:「絕對不准靠近海邊!」

孩子就在嚴密的保護下漸漸長大,直到娶妻,漁夫夫妻心想:「都過了這麼多年了,應該安全了吧?」就沒再對兒子跟媳婦叮囑這項堅持。


不知道是因為少了老人家的耳提面命,或者是小倆口本身的輕忽大意?終於有一天,漁夫的兒子讓自己到了海邊,緊接著,大浪便帶走了他。


到這時候我們才知道,原來故事的主角是漁夫家年輕的媳婦。(書名其實應該叫:長男的媳婦?舌


小媳婦等不到丈夫回家,知道丈夫出事了,於是便去請教住在森林裡的老婆婆,該怎麼救回丈夫。

老婆婆給了小媳婦一把金梳子,要她在滿月的夜晚到海邊去梳頭,等到月亮走到天空正當中時,就把梳子朝大海丟去,就可以救回丈夫了。


(從這些人的行為可以明白:要對抗魔女只能靠別的魔女。凡人要對抗超人,要嘛就是請別的超人來幫忙,要嘛就是用別的超人所給的具有超凡力的寶物,靠寶物的力量來打敗對方。)


小媳婦等到的滿月的夜晚,照著老婆婆的吩咐在海邊梳頭,在月正當中時把梳子丟向大海,果然丈夫的頭就冒出了水面,可是肩膀以下卻還在海裡,小倆口只能呼喊對方,卻構不著彼此。一轉眼,漁夫的兒子又沒入了海中。


小媳婦很失望地回去告訴老婆婆救人失敗,老婆婆說如果她還要救人,得等到下次滿月時才有機會。小媳婦堅決地表示她一定要救回丈夫,下個月還會再來。於是,到了下次滿月的時候,老婆婆給了她一支金笛子。


於是小媳婦就到海邊吹笛子,等到月亮在天空正中央時把笛子丟向大海,果然這次笛子的威力更強,漁夫的兒子整個上半身都浮出了水面!小媳婦好高興地跑過去,卻怎麼樣也無法將丈夫從海裡拉出來。結果還是眼睜睜看著丈夫再度沒入海裡。


當然,可想而知,小媳婦又去找老婆婆拿了更強的寶物。下次滿月的時候,老婆婆給小媳婦一台金紡車!!!(小時候我看到這裡的時候真的好驚訝:一整台黃金的紡車?這很貴吧?!而且最重要的是:這有多重啊?!梳子跟笛子就算很重,要拿去海邊也還不難,可是金的紡車是要怎麼搬過去啊???)



總之,小媳婦這次在滿月的夜晚在海邊用金紡車紡紗,在月正當中的時候把紡車推進了大海!(我一直覺得直到這一刻我才明白,女主角的不凡之處不在她的堅貞,而在她的神力。)


果然!(寶物越貴法力越強?)這次漁夫的兒子整個人都浮出了海面!小倆口一刻也不敢耽擱,牽著手拼命地逃離海邊,兩人拼命地向前衝,躲開了從身後陣陣撲來的、越來越高的浪!

兩人跑啊跑,一直跑到快天亮,終於不再聽見身後的海浪聲,終於不再感受到背後浪花噴灑出的水珠時,才敢回頭。



小媳婦終於救夫成功,故事就在這裡結束。



這個故事有很多不同的版本。我後來發現最常見到的是,漁夫這個職業是磨坊主人,海魔女變成了水裡的妖精,所以年輕人只要是水邊都不能靠近。不過整體的故事脈絡並沒有改變:跟魔女約定要把家中將出生的東西給她,結果是自己的兒子,後來只好讓兒子躲藏不靠近,兒子長大結婚後終於被抓,媳婦拜託老婆婆幫忙,用梳子、笛子、紡車,總共試了三次才成功。


不過,現在回想起來,我總覺得我當初看到的這個故事遺漏了某些傳統上童話故事中會具有的要素。



例如,小媳婦「憑什麼」得到老婆婆的幫助?


不要忘了,這個故事在一開始就點明了:「沒有無償的幫助這回事」。
漁夫想活命,就必須答應給予魔女報酬,而且「約定必須被遵守,效力也不因時間而損滅」——就算過了很多年,漁夫的兒子都長大成人了,只要到了魔女能力所及的地方,契約就可以被強制執行。



甚至,我們可以說,漁夫的兒子之所以可以脫離魔女的掌控,是因為小媳婦用「代償品」(梳子、笛子、紡車)換到了丈夫的自由!而且代償品一次比一次更高價,或許也可以視為質押品利息的增加?魔女的追趕可視為放高利貸的黑道的不甘心放手?



童話不會是沒有規訓意義的。這篇故事是用來提醒人:「要小心契約中隱含的陷阱」、「合約必須遵守」,而如果希望不被蒙蔽,就得記住「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個萬古不破的根本道理。


所以,女主角怎麼可能不付代價地得到老婆婆的幫助?


在某些版本中,有提到老婆婆是媳婦的教母(這真是童話中專門負責幫助女主角的代表性角色啊!)如果是這個設定,那還算合理,因為從「親人長輩」處可以得到「無償」的幫助是正常的。

所以我們也可以明白,「天底下只有父母親人才可能無條件地對你好」這個觀念,也透過童話不斷地被灌輸,於是進而鞏固家庭價值。



印象中,我也看過女主角「哭著懇求老婆婆的幫助」,老婆婆是基於同情的關係而願意幫忙。


這個設定……真的不是我要說!有這種故事,我們怎麼能責怪某些女人愛拿哭來當武器?
你看看,女主角只不過是因為哭得可憐,就可以得到金梳子金笛子甚至一整台金紡車!
看著這種版本故事的女孩們,她們從小就被教導「哭是有用的」、「用哭可以得到妳原本得不到的東西」,長大以後會嫻熟這樣的手段是很自然的吧?!(掀桌)


也有版本是女主角必須在老婆婆那邊工作。
女主角找到了森林裡的老婆婆,請求她幫忙,老婆婆沒有立刻答應,只對女主角說,「妳去幫我把柴火添上吧。」「妳去幫我打水吧。」「幫我把屋子打掃一下吧。」

這樣的設定算是最普通,也最合理的規訓:只要妳守本分、循規蹈矩、敬重長輩,自然可以得到權威者的幫助。



不管是哪種設定,都會比沒有要來得合理。所以我總覺得,我一開始看到的版本少了些什麼。

而且經由拜孤狗大神的結果,發現我最早看到的版本應該是改寫自格林童話的「水裡的妖精」,也就是職業是磨坊主人的那種。不過,第一印象總是比較深刻?所以在我心目中,總還是會以漁夫的版本為優先。另一個原因是,格林童話中的小媳婦,就是用眼淚來取得幫助的、我最討厭的版本啊~(嘆)

留言

小咪表示…
版大你也太猛了 哈
可以想到那麼多
其實我從小也常會對很多東西感到疑問(我覺得我有點反骨啊)
但是乖乖被洗腦人生就太無趣了
nt表示…
小咪:
有疑問很好啊~這樣人生的確會比較有趣。
我從小就對很多事很有疑問,所以現在才會寫這些東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