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譙人]病灶在人格？

這個新聞在這個節目播出之後，變得更熱門了。大家更怒了。包括我。

特別是這位父親口口聲聲說自己的孩子有病，是因為當時精神疾患發作所以才做出這樣的行為。關於這點，我真的忍不住要跳出來罵人︰

「你兒子有心理上的疾病也許是事實，事後也或許發病了，但阻擋救護車並且比中指的當下他的反應絕非『病發』會有的行為。請不要說謊！」

首先，很多人都以為所謂的「瘋子」就是不可理喻，但其實不是這樣的。事實上，應該說他們的行為邏輯跟思考邏輯跟我們所謂的「正常人」不同，所以他們的不可理喻乃是不可以「我們的道理」喻，但他們其實能夠以「他們的道理」來溝通（但前提是要搞懂他們的道理是什麼樣的脈絡）——這也就是精神科醫師們的工作之一。

換言之，即使是精神病患，他們的行為仍然是「合乎邏輯」的——行為與目的之間是有關連性的。精神病患的問題是「行為合乎邏輯但違反常識」，在我們眼中看來之所以不合邏輯，是因為我們不了解他們腦中思考的轉折。

http://tw.news.yahoo.com/article/url/d/a/101226/8/2jp3a.html 所以這則新聞中，楊聰財醫師說：「我看到的影片裡面的動作是蓄意，是在意識清楚之下的行為，比中指救護車就會把聲音靜下來嗎？不合理也不合邏輯，也不合腦科學。」

舉個簡單的例子︰爐子上的開水滾了所以水壺嗚嗚叫，一般的正常人，就會去把爐子關掉。但如果是「因為過去有過心理創傷所以怕燙」或者「覺得水壺的笛聲刺耳而難以忍受」的病人，採取的行為可能就是︰「把門關上」、「用棉被把水壺蓋住」、「跑到外面躲開」……這些行為並不能真正解決「開水滾了沒有關」的問題，只會產生更嚴重的後果，但是對於病人本身來說這些做法的確可以降低「水開了壺在叫」帶給他的感受強度，在行為上的邏輯性是成立的。

所以，在救護車前面緊急煞車以阻擋救護車、對救護車比中指，這些行為並不能夠使警笛聲停止，也不會使警笛聲的音量變小，這些行為完全不具備（即使是精神病患也有的）行為邏輯性。

順便一提，如果該駕駛人真的因為受到救護車的警笛聲刺激而病發，假使他是下車怒罵，甚至攻擊救護車，那反而是合乎邏輯的。但，他不是。

再來談談關於壓力的問題。

為什麼救護車跟警車要採用這種很吵的鳴笛聲？這不光是「辨識度」的問題，而是因為這種很吵的鳴笛聲可以對人的心理造成壓力，人遇到壓力的時候的反射反應是「逃避」（其實所有的動物都一樣），也就是說，當我們聽到這個刺耳的鳴笛聲的時候，我們的身體會自然而然想要「離開」以避開這個情境。

換句話說，遇到壓力狀態，會去採取行動以解除壓力，是「不能避開」之後再其次的反應。至於「如何解除壓力」則需要一點學習，不同的狀況反應不同。但總之這的確不是「第一反應」。

因為「如何解除壓力」會經過「學習」，所以「學習的過程」將會造就了不同的反應行為，而這也就是最複雜的部份。（意思就是︰我們每個人的成長過程不同，學習到的經驗也不同，所以面對壓力的反應也不盡相同——逃避是原始反應，但接下來的行為做法就會有極大差異。）

通常說來，如果「避開」就可以達成解除壓力的目的的話，一般人都會選擇這樣做。精神疾患者在這方面也一樣，只是可能會因為「認知差異」而採取違常的行為——例如前面提到的開水滾了的時候的反應。

但是，如果不採取「迴避」而採取「對抗」作為解除壓力的手段的話，通常這意味著這個人有著極度自傲的人格特質。具備自傲的人格特質不見得是件壞事，很多社會上功成名就的人都是因為具備這個特質，使他們對自己的自我要求極高——我天生如此優異，豈可表現不佳？

但就另一個角度來說，具備此種特質的人，通常在該人的內心深處認為自己如同神一般的偉大，世界必須服膺自己訂下的秩序，違抗的人必須得到懲罰，或者至少讓違抗者明白他們的不服從不會得到順利的結局。

很不幸的是，當這種自視過高的人遇到不順利的挫折時，通常會有的反應是「世界錯了」——因為偉大的他是不會錯的，所以現在這個難堪的挫折必定是「別人害的」。

而如果這種人面臨的壓力狀況惡化，導致他們無法負擔時（通常是人生遇上了自己無能解決的困境），後果也就非常糟糕︰他們所採取的一切行為都只是「抹除」他心中秩序的衝突點而已——至於如何「抹除」，只要目的達成，人間的常識與道德都是不需要被考慮的（因為他心中的秩序凌駕於這一切之上）。（這也就是為什麼某些精神病患會犯下極為冷血的罪行，而當中不乏高知識份子。）在這種情境之下，他們行為的訴求重點在於本身權威性的確立。

白話說來就是︰我要你們所有的人都搞清楚這世界「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那麼，我很想知道︰救護車在後面鳴笛按喇叭，難道造成了該駕駛人生的什麼挫折嗎？

如果因為有人在後面對（尊貴的）自己按喇叭，就可以被視為（令人崩潰的）挑釁壓力，如果這「病理」真能成立，那麼我想這真正病入膏肓的，是該駕駛的自我認知與人格養成。